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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还是回房中歇着吧。”昆山玉顾忌着老人并不算好的身体,迟疑的问道。
&esp;&esp;“你专心烹茶便是。”昆子熙笑着摇头。
&esp;&esp;年近八十的老人身体依然很好,看上去精神矍铄,就算是主动提出乞骸骨,只怕也会被驳回。
&esp;&esp;“最近在陛下身边,一切可好?”昆子熙慈爱的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后辈。
&esp;&esp;“都好。”昆山玉答道:“身边同僚多是同龄人,重孙与他们很有话说。女皇陛下越发的聪明伶俐,太祖父可以欣慰。”
&esp;&esp;昆子熙点头,“我知道那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而且勤奋。”
&esp;&esp;“记得三年前陛下才登基的时候……说句大不敬的话,重孙那时候觉得她什么都不懂,甚至一度怀疑她能不能在那个位子上待下去。”
&esp;&esp;“我倒是并不怀疑。”老人捻须笑道:“还记得三年前么?三年前陛下放出风声说要废后,这孩子急匆匆的跑过来找我,怀揣着决绝的孤勇和清醒冷静的头脑。我当时就知道,这是个如同璞玉一般的女孩——山玉,我虽给你起名为玉,可实际上真正光华如玉的,是陛下。”
&esp;&esp;昆山玉低头笑笑,算是默认。
&esp;&esp;“从长业二十年至今,三年了。这三年我让你走近陛下,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esp;&esp;“看到了……”昆山玉迟疑了一会,轻笑,“重孙也说不上来。但重孙隐约感觉到陛下是个胆小的孩子。”
&esp;&esp;“胆小?”
&esp;&esp;“是的。在成为皇帝之后的这三年里,她一直在努力的学着该怎么做一个皇帝,通宵达旦的阅读先帝的起居注,试图模仿自己父亲的一言一行。三年时间近千个日夜,从未有松懈的时候,就算是待考的监生都比不上她拼命。重孙有时候在想,她这样努力其实并不是想要做一个好皇帝,而是在恐惧什么。”
&esp;&esp;昆子熙低头品了一口明前龙井,默然不语。
&esp;&esp;“重孙也按照您的意思,这三年里一直在找机会接近陛下,可重孙总觉得和陛下隔得很远。她看着温和,实际上心是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任谁也别想真正靠近她。”
&esp;&esp;“因为过于恐惧而将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那这世上有谁能够真正赢得她的信任么?”
&esp;&esp;“有的。”昆山玉说:“不过已经死了。”
&esp;&esp;“那么,这个幸运又不幸的家伙是谁呢?”昆子熙神情淡然的开口问道。
&esp;&esp;“是个宦官。”昆山玉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了眉宇,“那人在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服侍过她,后来死在了长业二十年。这三年时间里陛下常会想起他,有时候甚至会亲自微服去往那宦官的衣冠冢前拜祭。重孙陪过她几次,亲眼见她在那宦官的坟茔前落泪。这可是九五之尊难得的真情流露,重孙甚至都有些羡慕那名死去的宦官。”
&esp;&esp;昆子熙为晚辈这孩子气的话语轻轻一哂,“这可是个死人,死人有什么可羡慕的——”抿了口茶,又说:“不过死人才好呢,死去的人安安静静的,不会搬弄是非更不会祸乱江山。”
&esp;&esp;昆山玉想起了乾清宫中那个与内侍“云乔”容貌相仿的女官,心中略有些担心,却又感觉自己的担心是不必要的,于是在曾祖父面前将此事隐去了,反倒说:“依重孙的看来,那名宦官就算还活着,倒也不至于成为蛊惑君王的佞幸,陛下对他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她追忆那名宦官,实际上不过是在怀念自己作为‘宁康公主’时的过往。那宦官于她而言,像是对过往的一种寄托。”
&esp;&esp;昆子熙微微颔首,须臾一叹,“陛下用了三年打磨除了帝王的外壳,然而心智上倒底还是个小女孩。”
&esp;&esp;“陛下如若外表和心智都坚硬如铁,又何需臣子的辅佐了?她会成为独断专行的君王,视大臣为棋子,苍生为草芥。这不是曾祖父您想看到的。”
&esp;&esp;昆子熙半阖起浑浊的老眼,水畔凉风拂过发鬓,他仿若沉思仿若是在发呆,许久后道:“你既然辅佐君王,那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都辅佐了些什么?”
&esp;&esp;昆山玉斟茶的手一顿,笑着说:“每日不过陪陛下对弈、作诗而已。陛下不独断专行,却是心中极有主意的女孩——不愧是先帝与太后的女儿。不过就在不久前,她给重孙安排了一桩差事。”
&esp;&esp;老人的眼眸睁了睁。
&esp;&esp;“前些时候陛下在白鹭观遇刺,她说是有三清梦中庇佑,故而遇刺之前离开,但重孙猜,她许是通过某种法子提前知道了刺客的消息——总之那夜过后她平安无恙,不过白鹭观却被焚毁大半。”
&esp;&esp;“说起来,长业二十年时白鹭观也遭了劫难,整座道观被烧成焦炭。如今的白鹭观,是后来端和那间陆陆续续修建的吧。”
&esp;&esp;“是。”昆山玉点头,“陛下一方面缩减开销,不惜裁撤自己的用度,但另一方面每年还是会拨出部分的钱粮去修道观,因花费不多,户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正因花费不多,所以修了三年都还未修完。如今又有刺客纵火,不知这座道观要等到何时方能恢复昔日之规模。”
&esp;&esp;“道观被刺客烧了之后,她又下令重修?还安排了你来负责此事?”
&esp;&esp;“是的。她打算命臣在工部领个虚衔,监修白鹭观。”
&esp;&esp;说是虚衔、监修,但实际上是希望昆山玉能够作为乾清宫的一枚钉子,借机刺入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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