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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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2页）

&esp;&esp;而且，看到陈闻也仰起头来，被她捂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委屈看她之时——

&esp;&esp;确实有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esp;&esp;许馥向来很有同理心。

&esp;&esp;如果是她，在遭遇了这样灭顶之灾般的突发情况后，竟然还遭遇了医生如此的粗鲁对待，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esp;&esp;……道不道歉好呢？

&esp;&esp;犹豫之时，陈闻也又积极递过来了他的手机，笑意明亮柔软，像使坏，又像撒娇，给她欣赏了一整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esp;&esp;[妈妈不在，姐姐会陪我到出院吗？]

&esp;&esp;

&esp;&esp;他的笑和“出院”两个字一起，让许馥的心像被人揉捏了一下。

&esp;&esp;她呼吸一滞，不忍地别过脸去。

&esp;&esp;作为医生，她一直觉得，相较起准确地诊断和治疗，如实告知患者的病情更为困难。

&esp;&esp;她曾经跟着接过一次车祸急诊，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头外伤大量出血，送来时间太晚，不治而亡。

&esp;&esp;那时她还很年轻，当时的医生想多锻炼她，便让她跟着，一起去告知在外等待着的病人家属。

&esp;&esp;病人家属是一个看起来比许馥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两人结婚才刚刚两三年。

&esp;&esp;医生看到她模样就住了口，先问两家的父母来了没有，她说两人一起在上海打拼，家长都在外地，赶过来需要时间，然后执拗地询问爱人的病情。

&esp;&esp;平心而论，医生的话术确实很不错，有铺垫，有安慰，也有鼓励。

&esp;&esp;却实在苍白无力。

&esp;&esp;许馥站在一旁，望着自己的脚尖，那反复的劝慰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女孩轻轻的声音却重重落在她心里。

&esp;&esp;“……我们的房子还没交楼，要还30年的贷，”她说，手怔怔地抚上了她的小腹，“……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好？”

&esp;&esp;她抬起头来，声音很小，比起还未来得及抵达的悲伤，更多的是迷茫，“我应该打掉吗，医生？”

&esp;&esp;许馥直接转身推门离开了。

&esp;&esp;出来就挨了老板一顿狠狠的批评，说她临阵脱逃，情绪比对方还不稳定，以后怎么能成为一个成熟的医生？

&esp;&esp;她心服口服地诚恳道歉，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告知病人病情产生了ptsd。

&esp;&esp;甚至有一次，在患者期待的眼神下，双唇像黏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口真实的病情，等着身旁陶教授开了口。

&esp;&esp;她还记得那时陶教授扫过来的眼神，了然，平静，却也失望。

&esp;&esp;事后他没再提此事，她却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esp;&esp;有人说时间会麻痹医生的感情，慢慢也就不会再与患者共情，会忽略那些痛苦和绝望，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冰冷的病例。

&esp;&esp;她倒希望能真的如此，可惜时间只能教会了她伪装。

&esp;&esp;相信奇迹会出现固然很好，但她作为医生，必须要告知患者概率性更高的那些结果，帮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esp;&esp;陈闻也想让她陪他到出院——

&esp;&esp;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也是自然之事，反正她也是他的管床医生。

&esp;&esp;或许在没什么生病经验的年轻人心中，“出院”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出院，就代表着完成治疗，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esp;&esp;可对他而言，从全聋到完全痊愈之间，概率小之又小，最理想的可能，也许只是恢复部分听力，然后终身与耳鸣、耳闷作斗争，甚至还要戴上助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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