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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这点儿包扎伤口的事算不了什么。”玉旈云道,“战场之上,从来不论尊卑贵贱,就看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平北公是本王的师长,教了本王许多事,曹大人现在扶持平北公,当然就是自己人。”
曹非攻又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玉旈云望着他,压低了声音:“依曹大人之见,方才那些刺客,还有松针峡里的贼人,有没有可能真是岑远的手下?”
“不……不会……”曹非攻瞪大了眼睛,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摇头,“岑大人……岑大人虽然误交损友,玩物丧志……但是……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不会勾结……复兴会的反贼……即便……即便他对王爷有些……有些怨言……”
“他对我有怨言?”玉旈云明知故问。
“不,也不是怨言……”曹非攻道,“下官也只是听说……他……他身体残疾,也是……”
“也是因为我?”玉旈云笑了笑,“曹大人歇歇吧,我不和你说话了。我去看看其他人。”因走去检视旁人的伤势。有三位贵公子被暗器刺中要害,已经当场毙命。另有两人方才逃出门外,结果被刺客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此外有三人亦伤及要害,都不醒人事,师爷和仵作毕竟不是大夫,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根本是一群死不足惜的蛀虫,玉旈云心中冷笑,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们一眼,过来和鬼哭狼嚎的袁哲霏搭话。这公子哥儿由几个未受伤的朋友围着,捂着耳朵嚎啕不止。他的朋友们则七嘴八舌地劝,什么有神医可以把耳朵缝上去,又有灵芝熊胆膏之类的药可以愈合伤口,保证不留疤痕。玉旈云也插嘴道:“是了,听说现在被平北公医病的那位高僧就很厉害,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就找他来给袁公子疗伤,包管药到病除。”
“也不知是不是浪得虚名!”袁哲霏哼哼,“他们要是真能起死回生,平北公还会一直卧床不起?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话不能这样说!”他的一个朋友劝道,“无妄大师声名字外,前朝皇帝都曾经想请他出山为太后治病,据说几次三番亲自登门。可惜他不肯。”
“这眼高于顶的秃驴,连皇太后都不医,难道会医我?”袁哲霏越发撒起泼来,“我的耳朵啊!”
正哭闹,却听门外一人道:“哦?贫僧眼高于顶吗?施主且来亲眼瞧一瞧老衲的双目生于何处!”竟是那无妄和尚带着几名弟子走了进来。
玉旈云不禁讶异,连一旁奄奄一息的曹非攻都惊讶地叫出了声:“无妄大师……你……你怎么来了?”
“有弟子来报,说寺里出了点事,要贫僧回去处理。”无妄道,“行至半途,撞到府衙的官差,听说这里出了乱子,贫僧便赶紧过来了,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曹非攻的身前,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往伤口上洒了些许土黄色的粉末,又取出一枚药丸让曹非攻含着。只眨眼功夫,伤口便没有再出血了,而曹非攻惨白的面色也渐渐好转。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与此同时,他的弟子也照样为那三个重伤的公子哥儿施救,转瞬,那本来出气多入气少的三人也都呼吸沉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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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神僧!”袁哲霏高呼,“快来救我!”
无妄只是瞥了他一眼,却不回应,反而径自走向另一个胳膊受伤血流如注的人。而他的弟子也各自去医治其余伤者,甚至都没有人来向玉旈云嘘寒问暖。玉旈云倒不觉得受了冒犯,只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无妄怎么刚巧就来了呢?虽然世间的确有许多的巧合,但身处险境,宁可把这些巧合看成称阴谋。
差不多把所有人的伤口都裹好,无妄才终于来查看袁哲霏的耳朵。袁哲霏又疼痛又生气还不得不陪着小心,询问是否有可能将他的耳朵缝合,恢复得完好如初。
“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无妄道,“贫僧只试过帮人接手接脚,也不是每一次都成功。何况这耳朵比手脚更细小,骨肉经脉看来也十分复杂,贫僧全无把握。”
“手脚都能接,耳朵怎么反而没把握呢?”袁哲霏道,“还请神僧救治在下。”
无妄叹气道:“贫僧方才已说了,便是手脚,也并非每次都能成功,何况医术本来就在于不断钻研,越是做得多,就越是明白其中的窍门,自然也越是容易成功。若是头疼伤风,这贫僧见得多了,全不在话下。接续断肢,则只有两三成把握。这个耳朵,贫僧从来未曾接过,可以说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凡事总有第一,没把握总比放弃好。”袁哲霏哀求,“在下不想就这样没了耳朵,还请大师一试。”
无妄只是叹气:“施主以为接个耳朵就是熬些糨糊把耳朵粘上去吗?要一针一线的缝,可比施主方才被人一刀削掉耳朵还要痛苦千万倍。旁人要接手接脚,那是因为没了手脚就无法行路干活,自然忍痛一试。施主没了耳朵,却依然可以听见,何必要冒险呢?”
“可是没了耳朵这……这像什么样嘛!”袁哲霏哀嚎。
玉旈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甚是好笑。袁哲霏将来变成什么样子,她丝毫也不关心。只是这个无妄和尚,瞧那地位,也是西疆首屈一指的名医了。但做事却和端木槿、林枢全然不同。尤其是端木槿,遇到伤患,不论有多棘手,总是先施救,不会像这无妄,竟抄着两手说了一通大道理。推三阻四,哪儿有半点医者之风?
正看热闹,门外又有响动。这次是衙役们找了大夫来了。显然是都听说府衙发生了惨案,还牵涉到议政内亲王,个个都战战兢兢。但一进门,却见到大部份伤患已经救治完毕,不由惊奇万分。
“你们不必看我,我没受伤。”玉旈云阻止他们前来磕头见礼,“快去看袁公子吧,他的耳朵可不知要如何是好呢!”
袁哲霏这时早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大声嚷嚷:“谁治好我的耳朵,我重重有赏!”
那些大夫即听了王爷的命令,又得了重赏的鼓励,还不一窝蜂都朝袁哲霏围了过去。无妄就从那乱哄哄的人丛里退了出来。“王爷,当真没有大碍么?”他问玉旈云。
玉旈云一摊手:“本王的状况,还不一览无遗吗?皇天庇佑,毫发未损——不,毫发未损是吹牛的,方才推推撞撞,总有些碰擦。大师和诸位弟子一进来,不就已经将诸位伤患分了轻重缓急,从伤势最严重的开始,一路往伤势轻浅的诊疗吗?最后才来询问本王,想来大师早也判定本王是安然无恙的。”
无妄双手合十:“王爷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可惜还是与贫僧治病的原则有些许出入。贫僧治病的确要分轻重缓急,但也一向分为‘可救’与‘不可救’。虽说众生平等,但是如果有些人是药石无灵的,何必浪费时间去救呢?”
“咦?”玉旈云奇道,“莫非大师的意思是本王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上次你给本王诊脉的时候,明明说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还开了几贴药呢!”
“阿弥陀佛!”无妄道,“王爷误会贫僧的意思了。贫僧只向王爷澄清自己的原则而已。至于王爷的状况嘛……的确,王爷的伤病不像这里的重伤之人会立刻有性命之忧,但见王爷的气色,比之上次让贫僧诊脉时又差了很多。虽然这两日您遭遇刺客,不仅受了惊吓,也耗费了许多精力。可单单因为这些,似乎不足以让一个人的状况急转直下。所以,请王爷容贫僧再把一把脉,看该如何调理。”
又来耸人听闻。玉旈云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反正乌昙似乎还未办妥劫狱之事,只有在这里拖延些时间。就伸出手去:“有劳大师。”
无妄小心翼翼地用三支手指搭上玉旈云的腕子,似乎是脉动太过奇特,他面上的表情一时惊讶一时疑惑一时担忧一时又放松,竟好像走马灯似的,变个不停。搭完了左边,又搭右边,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太低,玉旈云无法听见。待无妄终于收回手去,她便忍不住笑道:“大师,你还赶快说个明白吧。看你这阴晴不定的模样,本王就算不是马上要病死,也快好奇死了。”
“王爷恕罪!”无妄垂首合十,“贫僧上次替王爷诊脉之时断错了症,也开错了药。王爷是先天胎毒,身体虚弱,后天又疏于调理,受过一两次重伤,又中过剧毒,虽然每次都侥幸由名医救了回来,但元气无法恢复,每况愈下。照此下去,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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