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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道:“也不是稀罕物,浸了些鹿溺而已。”
士兵不由齐齐掩鼻,程亦风险些将抹布丢了出去。
老者轻笑,道:“大人今日有事要忙,老朽也怕锅烧糊了,不远送,就此别过!”拱拱手转身回去了,看也不再看众人一眼。
程亦风和士兵们赶回营地,夜幕已经降临,灯火在微风中点点闪烁,一明一暗正和着高高低低的咳嗽声。待走进了,果然闻到刺鼻的酸臭味,眼睛也几乎睁不开。士兵们道:“大人,这时候妖风已经没有先前厉害啦,早些时候根本靠也靠不近!”
程亦风点点头,想要开口说话,只觉鼻腔和喉咙都如火烧一般,不过面对“仗剑执兵,神出鬼没,束手就擒”这迫切的危机,他不得不勉强询问士兵们现下情形如何,四处守卫是否森严。知道士兵们除了流泪与咳嗽之外无甚大碍,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然而掉着的一口气还不敢舒出来:这些山贼放些毒烟决不会是无端端的,定有厉害的后着藏着,则此毒烟的功效大约也不仅仅是叫人咳嗽流泪,兴许还有初时不显症状,稍后才发作的,此时敌暗我明,兵家言知己知彼,而他此刻是一概不知,抓瞎。
我如何是将材!苦笑。
不过这当儿却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不能克敌制胜,至少要保个不输——此刻讲天时,黑暗不可见敌手,论地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说人和,士兵为毒烟所害,十成战斗力最多只剩一半,若今夜与山贼交手,只有覆亡的份儿,还不如撤出军营,到山区外的平地上去,进可攻,退可守,混过这一晚再说。
主意定下,即传令下去,叫全营即刻熄灯,士兵一律除下铠甲放在军帐之内,所有人撤到离山半里之处集合。
这计策没什么玄妙,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立刻听出来:这是要摆个假人阵,引强盗们上钩。可是,三千人马,又不熟悉此间地形,要往哪里埋伏?
“不要埋伏。”程亦风道,“强盗从山上而来,必然先进营地。我们有三千人马,等他们深入营地进军帐找人的时候,就一齐杀回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要是再用毒烟呢?”有人问。
“他们要用烟,便不会同时进攻。反正我们军帐中无人,他们放再多的毒烟,也只是白费。”
“倘若他们自己有抑制毒烟的方法呢?”
“那咱们就睁大眼睛看着,等他们杀到跟前了,把这法子偷学过来。”程亦风道,“我想毒烟的侵害范围应该不是很广,这村中百姓长年来能与强盗为邻,大约总有些互利互惠的关系,强盗用毒烟,必然不会伤害村人。我们退到营地之外,应当不会再受毒烟之害了。”
这计划里充满了推断,着实冒险。但是程亦风既然领军,他说的话就是军令,没人敢不从。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大家就已经退到了营外。
山中入夜颇为凉爽,但虫豸肆虐。不说蚂蚱、蟋蟀时不时地跃出草丛撞到人脸上,就是蚊子“嗡嗡”地飞来飞去,也已经够叫人心烦意乱。程亦风文士出身,除了落雁谷,哪里经历过野战之苦,只埋伏了没有多久,身上已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大包,既疼又痒,苦不堪言。他有心要用手拍打蚊虫,却怕引来敌人注意,心里比身上更痛痒难当,只望这些山贼快些出现,双方好速战速决,他就可以离开这虫豸横行之地。
这样挨着,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了,慢得好像春蚕吐丝,始终不见一丝动静。直到他觉得整张脸都被虫子叮得肿起来了,天色也微微泛白,山林、村庄和营寨在曙色里渐渐清晰,依然不见山贼的身影。
小莫趴在他身边:“大人强盗还会来吗?”
问我?是自嘲还是解嘲,他笑了笑:“应该不会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三千兵马,土匪该不会硬碰硬地冲过来。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回营去?”小莫问。
程亦风几乎就点头了——士兵们一夜未合眼——但转念一想:如果强盗再放毒烟呢?如果用鹿群冲撞呢?此时没了黑夜的掩护,形势对他更加不利。
然而这样耗着总不是办法。他略想一想,吩咐道:“点两百人同我回去整理兵器粮草,拔了营帐来,重新安扎于此。余下的留在这里静观其变,倘山贼偷袭我,你们就杀出来与之一拼。”
兵士们已经累了一夜,连山贼的头发也没打着半根,心里都窝火不已。现在听了程亦风这个计策,更觉得窝囊,不少人都嘀嘀咕咕地抱怨,有些受主站派言论影响的便议论说:“见了樾军逃跑也就算了,如今见了一个会放点儿毒烟的山贼也要逃跑,传回京去,叫人笑掉大牙了。”
程亦风分明听到,但不发作,他自觉行事为了百姓福利,为了军士性命,哪怕看来懦弱保守,他也问心无愧。当下,点了两百人,回到大营里。
营里一切还同昨夜离开时一样,没有土匪夜探的痕迹。程亦风叫兵士分头做事,自己也不闲着,动手收拾书本、日志。不经意,看到案头肮脏一团,正是那老者给自己的抹布。此时那骚臭的鹿溺想来已干了,但奇怪的是,抹布上竟似有粒粒白盐。程亦风拿起来好奇地一抖,便淅淅沥索罗掉下去好多白闪闪的晶体来。
程亦风不敢轻尝,拈起一粒来细看:溺尿之垢居然这般晶莹剔透么?实在希奇。
莫非这鹿溺是与众不同的?程亦风想起老者世外高人之风,给他一块浸饱鹿溺的抹布,决不会是胡乱戏弄他。
也许破敌之机在于此!他起了兴,点起了烛火来,凑近那些晶体仔细观察。
这一下不要紧,晶体被火烧烤,立刻失水变成了白色的粉末,而程亦风则感到眼睛一阵刺痛,跟着鼻腔和喉咙也烧疼起来,同中了毒烟的感觉一般无二,他连忙向旁边闪开。
难道这就是山贼所使用的毒烟?他心里一亮,捂住口鼻,再次将烛火移近那些白色的粉末,然而这一次,却再也没有“毒烟”弥散出来了。
奇!真是奇!他找到了一些头绪,喜得大叫:“小莫!小莫!”
本来在拆帐篷的小莫应声而入:“大人,什么事?”
程亦风兴奋得满面通红:“快,快给我抓一头鹿来——不,多抓几头,给我接一桶鹿溺来!”
小莫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自己的耳朵坏了,就是程亦风的脑袋坏了。
“快去!”程亦风又催他——只要找到了毒烟的源头,总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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