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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的转换似乎稍微消弭了法老的怒火,又或者只是将她的怒火转移到了别的方向。在这句话之后,克娄巴特拉终于让自己的目光正式地落在了海斯廷斯的身上,不阴不阳地反问:“哦?你是在哪里读到的呢?可别说是从莎士比亚精选的那个书架上翻出来的。那家伙虽然的确才华出众,但在造谣生事上也显然是一把好手。如果你现在提起《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话,妾身搞不好真的会杀人哦?”
“不,是从凯撒的传记上读到的。”藤丸立香画给凯莉亚的书目,作为老师的海斯廷斯当然也统统读过,“上面说你为了与自己的兄弟争夺王位,作为本地王族当中弱势的一方,在凯撒驾临时甚至不惜自荐枕席以求取支持,最终借用对方的军力令自己成功登基了。”
来自奥特拉玛的审判官没有多说下文,但这些话说出去后,就连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禁军眼神都不对劲了。玛兰虽然因为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前置信息,没法百分之百地领会到这段话的言外之意,可单凭这段简短的故事剧情,从太阳星域的高烈度政治斗争中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的她也能轻易理解到:克娄巴特拉显然是个有野心的人,并且不介意为此放弃一些东西。
严格来讲,海斯廷斯的这段话甚至要比玛兰方才直白的质问更加冒犯,但克娄巴特拉反而平静了下来,坦诚地承认:“正是如此。妾身不否定自己曾经的目的和为此使用的手段,也不否认你们的担忧确实有道理——如果我想做的话,想要架空藤丸立香当然是很简单的事。但只要是稍微懂得审时度势、能认清自己位置的聪明人的话,就会自然知道,绝对不应该这么做。妾身自觉还是挺伶俐的。”
“……愿闻其详?”虽说克娄巴特拉的论证并非是从无从确证的自我感情出发,而是从冰冷的权位关系出发的,这一点令可信度听起来更高一些,但玛兰作为领主审判官的疑心病是不治之症。不论如何,她都至少要让对方把话说明白才肯罢手。
“很简单啊。放在帝国里,甚至不需要我解释太多。”克娄巴特拉微笑,“凯撒大人选了谁,谁就是最终的赢家。在我和兄弟之间,凯撒大人选了我,所以我成为了法老。而这一次,凯撒大人选的是立香。所以——先不论我到底会不会背叛的问题,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最终也肯定只会输就是了。”
这对海斯廷斯和禁军来讲,似乎已经是足够有说服力的答案了。气氛正顺着一个玛兰所不能理解的角度松弛下去,甚至一时间令她疑心自己成了在场唯一的文盲。
“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头,将这个问题甩给了第一个提起相应话题的海斯廷斯,“这个凯撒是什么人?”
“简单地说,就是渡过卢比孔河的那个凯撒。”海斯廷斯回答,“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个典故。考尔和他的门徒几乎是热衷于在每个他们去支援过的阿斯塔特战团反复讲述这个故事,甚至还把原铸增强手术叫做卢比孔手术。”
玛兰当然知道这个典故,至少在贝利撒留·考尔借着原铸手术的名义大肆宣扬过之后就如此了。但这又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与之前的对话相联系后,这其中就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
“但那是古泰拉的王。”她如此指出,“甚至是在人类历史的公元纪年开始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人。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他是一个永生者。凯撒也不是祂漫长生命当中用过的唯一的名字。”海斯廷斯平静地回应。现在他已经很善于假装出这种平静了,就如同耐心等待之于成熟的猎手,“现在祂也依然处于我们当中,在帝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什么?”没有意识到海斯廷斯险恶用心的玛兰毫不设防地追问了下去,然后她如愿以偿得到了那个答案:
“帝皇。”海斯廷斯回答,“现在我们敬祂为帝皇。”
在红色的地面逐渐冷却下去,原本稀松的砂砾变成漆黑的巴尔岩之后,这场名义上的会议,实际上迦勒底单方面的示威,才终于正式结束。
圣血天使对此没有发出什么异议,只在克娄巴特拉起身暗示“差不多该结束了”之后,简单地寒暄便离席了。从战团的角度讲,迦勒底在登陆后的不久便已经通过圣血大教堂的神迹展示过自己的诚意了——甚至于这份诚意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借由科布罗和墨菲斯顿之手逐渐增加。圣血天使不应当平白接受如此大的恩惠。作为回报,在能够撼动这些成果的事件发生之前,于情于理,二者都将紧密地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鉴于此,迦勒底此前过于温吞的政治手段虽然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却依然在圣血天使的容忍范围内。天使子嗣不会对这一点表现出不满,但如果迦勒底自己想到办法将缺陷弥补起来,他们自然也乐见其成。
作为本次会议中被示威的主要对象,国教的反应显然就没有这么体面了。克娄巴特拉从政治权力、宗教正当性,以及军事实力这三个角度分别挥出的三记重拳显然已经把这些凡人打得头昏眼花找不着北,在领头的人彻底懵掉之后就变成了一群只知道原地乱糟糟哭号自残的乌合之众。克娄巴特拉甚至懒得多看这些士气整个垮掉,连逃走都已经不会了的蠢货们一眼,随意摆了摆手越过他们,就带着禁军从临时会场中离开了。
同样跟着一起离开的,还有这场“三方”会谈中的第四方。玛兰审判官具备足够的政治素养,令她能够从这打向国教的三拳当中领会到杀鸡儆猴的意思,但她依然是一个经验丰富,比这些可怜的、因没多少见识而容易被吓住的信众和牧师见过更多大场面的领主审判官。她见过灭绝令发动时的景象,见过一整颗星球的地表都被烧熔成玻璃状,又或者直接被双极旋风鱼雷摧毁地核、炸得粉碎的样子。区区几座小山头的消失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震慑,但还没法真正吓到她。
在花费几秒钟缓过神来,并通过一些简单的调查确信自己暂时无法对眼前的现象做出解释之后,玛兰当机立断决定放开这个问题,转而跟上克娄巴特拉离开的脚步。海斯廷斯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只是跟着,没有多做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显着的可能性是,海斯廷斯目前也在观察。因为这位女性虽然来自迦勒底,但却并不在迦勒底的随船审判官的资料库当中。这个想法在玛兰审判官的脑内瞬间闪了过去,又因为终究不是现下里的主要矛盾而被放过:
“克娄巴特拉女士。”她试图从背后叫住对方,而对方也确实为她停下了脚步。
虽说如此,但克娄巴特拉只是转过身来,保持了她在会议上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说话。她只挑了挑眉,慵懒地显露出一种“有什么事吗?”的态度。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轻视,但——或许是因为什么她还没找到的原因,或许干脆就是因为她的容貌过于美丽,玛兰并没有因此产生多大的怒火,反而对此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她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正常,并将之在自己脑内的记忆植入物中留档。同一时间里,她本能地深呼吸了一下,让巴尔地表灼热的、还随风扬着灰尘的呛人空气将她的意识重新拉回到现实:
“我有一些话想要问你。不知——”
“——嗯,那就在这里说吧。”克娄巴特拉毫不在乎地打断了玛兰,明白无误地表现出自己没有长谈的想法。
换成其他某个领主审判官,在遭遇到这种对待后,想来就肯定会以某种形式开始发火。但依然处在视野边缘的那位金色的巨人以其存在本身恰到好处地稳定了玛兰的情绪,她于是轻吐了一口气,舍去了一切不重要的话题,单刀直入:“我想请问迦勒底局处事的立场和态度。”
——需要向迦勒底确认的问题堆积成山,但玛兰自己也清楚,这些成山的问题的答案,如果是由对方口中说出的,那么她就绝对不会相信了。她得靠自己,或许借用一些灰骑士的力量,自己去对这些成山的问题抽丝剥茧,但只有这类与政治相关的问题,即便谁都知道不可信,她也必须从对方口中得出答案——因为只要对方陈述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即便“最终解释权归迦勒底所有”,也至少得在面子上多少遵循自己给出的答案进行活动。
无论如何,只要对方回答了,情况就多少对玛兰有利,或者至少能为她的下一步对策产生少许指向性。但显然,克娄巴特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听说你们审判官只相信自己亲自调查得来的,或者由手下严刑逼供出的真相。”她这样说。这显然是个片面的刻板印象,但刻板印象之所以能成为刻板印象,总有它的道理,至少玛兰和海斯廷斯都没法反驳这句话,“你为什么不选择用你自己的耳目来找出这问题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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